江鹧鸪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相心相】痛你所痛


*是信

*大概可以当做之前的一篇的后续

*但更像独立的篇章

——

敬爱的相泽老师:

由于在这个特殊的时刻给你写信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担心您会读不过来而忽略了我的,所以我托您的家人晚点把它送去您那里,也算是让您总是爬满红血丝的眼睛歇歇。

打开纸之前我觉得想写的东西恐怕一封塞不下,还特意多拿了几张纸,可拿起笔来却落不了一滴墨,我把这归结于初次向您传递内心想法而产生的窘迫,但没关系,拜此次事件所赐,我终于决定拿起曾经放下无数次的笔了。
我想聊聊天,虽然这可能算不上聊天,因为是我单方面的在跟您讲,但没关系的,您看到了解到,我便满足。


先从早之前那场疾病开始吧...就是,被人们称为“甜蜜的灾难”的,那场疾病。
思而不得见,爱而无回音,时间长了身体便会出现目前医学还无法解释的异样,医疗方面对此束手无策。
有的人无端吐出花瓣,这个最常见,有的人能感知自己心悦那人口中所咀嚼着的食物的味道,讲实话我觉得这有点恶心。还有许多更叫人惊讶的,和“个性”一样,爆发的没有根据,且千奇百怪。
治疗的法子也有,这病因爱而生,也能因爱而解,对于有些人来说它出现的很短暂——只是一个催促自己去倾诉爱意的工具罢了,得到回音便怀着幸福痊愈。而对于有些人来说,就要带着这份思念,以及这思念所牵来的痛苦过一辈子,除非感情消散,或爱的人死去,亦或被爱的人死去。


我想,您比我更了解这病。当它刚盛行于青年学生之间时,您生了气,说正是拼搏的年纪,一帮小孩子瞎弄什么呢,您把气摆在脸上,让那些生了病的学生加训,好在这病顶多降低点免疫力,对身体到没什么实质性伤害,对于您的加练,他们也吃的消。
我那时拿着瓶矿泉水坐在操场边,哭笑不得看着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一边嘴里冒花瓣一边掉着眼泪喘气跑圈,口中念叨什么我真倒霉女孩不爱我老师还罚我,我瞧瞧他,自然明白您是讨厌青年孩子患这病的。便打心眼里庆幸自己隐藏的很好。
不是担心受罚(您给我开的小灶够多了),而是怕惹您厌烦。



是的。

对不起老师,我生病了。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某天我的胳膊猛地刺痛,好像有针划破皮肤,血珠往下滚,我疑心真的给东西刺伤,赶忙找来纱布和消毒水,掀开衣物查看,却除了刺痛越来越烈之外,一片安好。

这疼痛折磨的我睡不着觉,次次都爆发的毫无征兆,有时是胳膊有时是腿,甚至有次疼的我几乎昏厥,感觉头给人拽着砸向地面,先提起来,又发狠摁下去,眼窝和头骨似乎全碎,眼前白光乱闪。我当时在教室,衣服给汗浸湿,完全看不清路,我从座位上倒下去,抱着头抑制不住的颤抖,朋友被同学从隔壁楼拽到这儿,慌乱着喊我的名字,传入耳中却如同从山谷飘来,我费力想要听清楚他的话,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我勉强想要站起来,却只能看见桌角凳腿,我当时不知这疼痛还要折磨自己多久——还好它很快停下来了,虽然是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后来我醒来,睁眼便是学校医务室的天花板,友人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我坐起来怔怔的揉了揉太阳穴,心想不好,要被人知道生病的事了。

治愈女神跟我说,那疼痛大概来源于我所思念的人,他所感受到的疼痛我也感受的到,疼痛程度由对方的受伤程度和我与对方的距离远近而定。我说,我知道。


她讲,你们多大点孩子,知道什么是情什么是爱吗。

我说不知道,还摇了摇头。

她又说,那一天天的,想这么多干什么。生病了吧,生病了还不跟长辈说。

我那个时候低下头没吱声。

那天我跟朋友一起出的医务室,临走前要了点止痛片,我那友人咳出片金色花瓣,用颇有幸灾乐祸的语调问我,你都疼成这样,那个人还活着么?

我跟他说,活着的,于是他又问我是谁。



老师,我当时没有告诉他。

就如同那天没有告诉你那样。




我的病还是被你知道了。你没叫我课后留校,而是约了星期天的猫咖,我手里拿着逗猫棒,瞧着你窝在沙发里给一只成年英短顺毛发,你挠它下巴,小家伙便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你眼皮都没抬就那么开口问我。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很安分的答了一个月份,再无其他。你问我什么时候,那我答时间是没错的,虽然刻意忽略掉了一些话,如“从撞进你办公室那个月初开始的”什么的,但你没再问,我自然就只答了那些。

对不起,我开口,我不务正业,让您失望。

你还是逗猫,却突然看了看我,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事的,你说,不要怕。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害怕。
我打小憧憬你,来到雄英得到你的特殊照顾便已是无法想象的幸运,怎么敢再多得你的关注。我被你给予了机会,被你给予了信任,被你给予了期待。
我的羽翼因你而更加迅速的丰满,我想过不久就可以试试高飞了。

那时的我认为,将这份杂念传达出去就如同站在你面前将那些机会信任期待具象化然后撕碎,告诉你,你看错了人,做了多余的事——你会何等的失望啊。

我小心翼翼藏着疼痛,直到毕业。

我还年轻,没有那么成熟,自然不认为强忍自己的感情是件易事,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我渴望这份疼痛,我将其视为和你还有联系的证明,我从没服用过止痛片,精神上的折磨比疼痛更让我发疯,我不去你的办公室了,却能在走廊和你擦肩而过,如果我没说“老师好。”或许还会被贴上无礼的标签,所以我忍疼痛,忍爆发的感情,忍心里的苦闷,挤出礼貌笑容对每一次我们莫名其妙的偶遇说“老师好。”你受伤带给我的痛苦,比这要轻上千万遍,你明白吗?
是某个夜晚吗?还是黄昏就遇到埋伏?你的腹部靠近胸口一点的位置,被利器划出一道不浅的口子,疼痛以伤口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像数只以刀尖为齿的虫一点点啃食皮肤,它们撕咬你的腹部,然后爬满全身。你的身体是不是也因为这苦楚而蜷起来了呢。我缩在地板上咬牙切齿的想,我甚至没法躺回卧室,没法够来手机。但你不同,你还能站起来,甚至自己处理伤口。

为什么缝针的时候不打麻醉?我甚至想象的出来你掀起衣服一声不吭看着针线在自己身体上来回游走的样子,我费了点力气才拿到手机把朋友喊来,借他的力才蜷回床上,却不愿听他的话含上几片止痛。

是相泽消太,相泽老师。我突然告诉他。

他征了一下,跟我说。
心操…...要不你还是坦白试试吧,万一成了呢。
我面着墙,半天没吭声,他过来轻轻晃我,我才憋出点话。
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敢。
我这才意识到话里有哭腔,连忙住了口,把疼痛和烦闷一起往肚里咽,却忍不住眼泪。
我恨这疼痛,却又爱这份疼痛。







我减少了去你办公室的次数,甚至毕业后离开了这座城市。
有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痊愈了,因为我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过无端的疼痛,提起你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我悲哀又庆幸这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是个优秀的学生,而你会永远是个优秀的老师,不会因为什么多余的感情而让这段关系被玷污。
我和同学一起回母校去看你们,你站在班门口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跟学生聊着他们的近况,我没再躲你,老老实实挤进学生堆里和你搭话,像是普通的师生那样,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那天离开的时候,我的友人把他女朋友送上车,少有的没和他金发女孩腻歪跑到我这边问。

还好吗?

我告诉他我相当不错,老师们看起来精力尚足,希望他们还有力气教训那些孩子。

朋友撇撇嘴,撸了把我的头发说要开车送我回去,我狠狠掐了把他不老实的手就出了校门。
我回头看你,见你也在看我,突然一股闷涌上来,所幸转过脸上了车。
我痊愈了,我对自己说,我已经痊愈了。



但命运直到今天还是没有放过我,如同你不肯放过我一样。

疼痛又来了。
但这次和往常不一样,我记得先是从腿,像身体被猛地咬住然后转着拉扯,钻心的疼便四散开来。这时的我已经接受过长时间的训练,不会像曾经那样因为疼痛无法行动甚至昏过去了,我惊异自己还没痊愈,但很快这份惊异全转换成了担忧——这大概是枪伤,而且不止一下,我猜你的双腿已经无法行动。接着是腹部,一锤闷下差点没喘上来气,胸腔里面也乱作一团的痛,钝器?我感觉喉里有东西上翻,扒住垃圾桶却只什么都呕不出来。

你吐血了?


攻击一直没停。

头部,躯干,四肢

为什么没有支援。

枪,刀,钝物。

我跑出家门,没敢吃止痛片,我需要顺着疼痛才能找到你,往西疼痛减弱,往东疼痛翻倍,那么方向就是东,难受是难受了点,但比雷达还准。我的手机在这片地方没了信号,我猜你在参与什么任务并与组织失联,心结结实实给提起来,半晌过后攻击停了,只有伤口还在发挥它的作用。我口里念叨再等等,疼痛便翻了倍,到了后边每迈出一步便添上几分,我把嘴唇咬破泛出血来,就快到了。

我拐过弯来到一片破旧建筑前,被炸出来的钢筋还吊在碎水泥上摇摇欲坠,疼痛达到顶峰,我觉得我到了。
——我找到你了。

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燃上来,我终是没办法骗自己,疼痛其实一直在,只是我一直在忽视它,抗拒它,咆哮着和它对抗,我以为它消失了就是我战胜了它,其实不然,只要它想,它随时可以折磨我。现在它回来了,在我看见你的那一瞬间回来了,我的所有力气在看见你的鲜血那一刻被抽离,然后它就袭上来阻止我继续呼吸。

你就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呼吸急促,很远都看得到见胸腔的起伏,子弹还钻在腿里,血块凝固在伤口上干出一大块黑紫,手臂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头发底下好像压着什么东西。

你看见我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过去的,我慌了神,根本无暇顾及身上的疼痛是一个原因,它们渐渐开始发飘发麻也是一个原因,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试图让你回答我以保持清醒,但这对这时的你太困难了。信号太弱,位置迟迟发不出去,我又不敢移动你,状况非常糟糕,我几乎崩溃。

你这个时候突然动了动胳膊碰我,我慌忙俯下去,老师?我说,您听得见吗?


没事的,你哑着嗓,声音像是飘出来的,不要怕。

我感觉一瞬间被捏住喉咙,你没有再受伤,却有新的疼痛卷上来把我瞬间吞没,我突然看不清你,于是咬牙切齿发疯般用力抹去泪水,我说,您听我说,您要一直回答我,救援马上就会到,您在那之前要一直和我说话。

你没反应。

老师,我说,相泽老师。

看望你们的次数这么少真是太抱歉了,我以后一定定期回来看望母校。

我考到英雄执照之后去了一个事务所,那里有和我能力相近的人,我们是不错的搭档。我能独当一面了。

我的朋友上周结婚了,和那个金色头发的女孩。

我...我有话想跟您说,上学的时候就想说了。

...老师?
我很轻很轻碰了碰你的手,你终于肯费力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我,我咽了口唾沫。

我的疼痛,来源于您。

我又看不清您,却无暇顾及眼睛里的事,我不懂自己在做什么,我现在应该做的事应该是想尽办法让你保存清醒,这是在干什么?是私心吗?怕一辈子没有机会了?

对不起老师。
我说。
我很抱歉,我不务正业。

你突然笑了,轻轻说我也一样,惹我一怔,你艰难的扯过我的手拉到嘴边,我不懂你要做什么,老老实实张着手掌,你突然呕出一口血在我掌心。

我摊开手掌,血顺着指缝流出去,一朵小花便安安静静躺在我手心,紫色的,如同我的发色那般。我的手开始颤抖,你却抬起胳膊握住它。


你说。
痊愈,然后忘记我,长大。

疼痛消失了,像有什么东西从我手心开始将它们一点点抽离。

你再也不肯回答我的喊声。

我也再也看不清你,就如同再也看不见你那样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你,例如什么开始的,为什么不告诉我,但我后来想了想,这些问题我自己就能得出答案,毕竟我同你是如此相像。



今年过了我便活了二十八年了,我想了想这二十八年我一直在告别过去然后向前走,十五岁之前我跟闲言碎语说再见,那之后我试图跟没有用的感情说再见,而今天,我又一次试图走出去,朋友催我写信催的紧,他知道这信对我的意义,也明白我写信之后会继续向前走。
但这次我不想和什么说再见,你将变成我的一部分,融进我的记忆我的身体,成为我前进的一部分,我不再战胜什么,我决定学着去拥抱什么。

我还是无法忘记失去你的那一天的悲伤,但我连同那一天的痛苦和你一起深爱着,这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如有来世,愿你的爱人痛你所痛,愿他不那么胆怯和犹豫,愿他能够与您并肩,愿他能站在你身边道出爱意。
愿你不再孤身一人。

至少时至今日,你依然是我的光。


——心操人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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